洁白的月色之下,远处的哭嚎声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塔楼上沉默的男女的心情。
对于这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门阀世家公子千金来说,下人还有远处哭嚎的平民都是蝼蚁,也许偶尔会同情,但也绝不为此背上愧疚感。
“启禀公子,狱中来人求见!”
一名家丁打断了这里的宁静。
“哦,让他上来!”那站的笔直的锦袍男子丝毫未动,远眺着京师方向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哦,我明白了,大哥这是瞒天过海,摆脱了自己的嫌疑。”
“哈哈,不愧是我窦宪的妹妹!”那名锦袍男子收回远眺的目光,欣慰地看着妹妹点点头。
这位被称为公子的锦袍男子正是窦氏一族嫡系大公子窦宪,窦氏一族真正的掌舵人。
前两年朝廷突然相册封他继承曾祖窦融的安丰侯的爵位,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拒绝了,并推荐他的叔叔继承了爵位。
窦宪为人虽然睚眦必报,但仍然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和野心。
他要回到朝堂之上,他要重振家族的荣耀!
窦宪旁边的姑娘,自然是窦宪的妹妹窦婵,只见她淑静端庄,黑黑的眸子显示出远比同龄人的成熟,她梳以高髻并垂有长发,同时佩戴上簪子,有这一种幽兰气质,但是与她的年龄并不搭配。
见她者皆称她为“大尊贵,非臣妾容貌”。
“婵儿啊,以后哥哥老了,你可得护着哥哥哟!”窦宪冷不丁的说道。
“咯咯咯……大哥说笑了。”窦婵抿嘴笑道。
窦宪没有搭话,只是默默的望着京师的方向,塔楼上突然陷入一阵沉默。
“哥哥就这么有把握我们窦家能翻身么?”片刻之后还是妹妹窦婵打破了寂静。
“哈哈,有我这俩聪明伶俐的妹妹,何愁我们窦家不能翻身。”窦宪哈哈一笑,眼光里透着骄傲。
“陛下这些年对我们窦家的‘照顾’并不简单,他对我们没有赶尽杀绝,怕还是有另一层意思,所以……”
想到如今的皇上对他们家的“照顾”,窦宪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,咬牙切齿的说着。
听见身后登楼的脚步声后,窦宪的声音戛然而止,表情瞬间恢复成往日的冷漠状,依旧保持着远望。
窦婵看了窦宪身后的来人也恢复成一副冷漠淡然的贵妇模样,扭头看向他处。
“小的参见公子,参见小姐。”来人忍不住用余光多瞟了几眼窦婵。
“说!”
窦宪眉头微皱,冷冷的说道,显然对狱卒打破他和妹妹之间的融洽感到不满。
“是,公子!”
来人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道,他正是刚才偷偷溜出监狱的狱卒。
“那小子自从进了死牢,并没有说几句话,一直在发懵中,估计还没适应……”
“挑重点说!”窦宪不耐烦的说道。
“呃……他并没有提及公子所提之事。”本来想献奸的狱卒一看情况不对劲,赶紧说道。
“嗯,那就让他多活三个月,退下吧。”得到答案的窦宪下了逐客令。
“咯咯咯……大哥让人家把话说完嘛,小妹正闷的无聊,就当听乐子了。”窦婵突然扭头阻止道。
“回大小姐,狱卒的老张头是那小子邻居,似乎对他很照顾,再给他绑腿的时候,那小子说他会逆天改命……”
“咯咯咯……蝼蚁还想逆天,笑死我了,看看,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。”窦婵捂着嘴笑得天花乱坠,在她眼里确实很搞笑,萧尘说的话就好像蚂蚁说要踩死大象一样搞笑。
看着笑得很开心的窦婵,窦宪也发自内心的咧开嘴笑了,这些年他们兄妹为了家族的重振背负了不轻的担子。
“还有呢?”
那狱卒添油加醋的把地牢里的事讲了一遍,逗的窦婵笑得乐不可支。
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……这句话有水平,要是那婆娘也这般认命,哪会有这事!”窦宪回味着萧尘的话,瞅着远处的火光眯着眼淡淡地说道。
“那以后不用再管他了,退下吧。”
看样子死牢里的少年并不知道他丈母娘掌握的信息,他丈母娘临死前没说谎。
如此一来,对窦宪来说,那个赘婿身份的少年更加无足轻重,甚至连名字都不配被他知道。
窦宪随手丢给那狱卒一片金叶子,“下去吧。”
喜笑颜开的狱卒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。
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处萧尘老丈人亲属们哭嚎。
人间,地狱,一墙之隔。
~~
宛如另一个地狱的官寺地牢里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很有节奏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,让近在咫尺的萧尘压根睡不着。
六月的后半夜,还有些凉,在这四处透风的地牢里,失眠的萧尘终于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饥寒交迫。
“真是活遭罪!”萧尘暗叹一口气,也顾不上保持形象了,往身上扒拉了些干草,但还是无济于事。
“唉……”萧尘长叹一口气,明天一定要老张叔捎件衣服。
至于萧尘老丈人家的亲戚,这会儿估计忙着吃绝户了,压根就想不起他。
在这后世记忆中,萧尘是一个孤儿,被流浪艺人卖给老丈人家当上门女婿的。
赘婿是没有继承权的。
更没有人疼。
“嘶……”
萧尘一转身,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,结果被还抱着栅栏跪着的囚犯吓了一跳。
只见对面的囚犯耷拉着脑袋,脸贴在栅栏上睡着了。
“唉……何苦呢?”萧尘有些于心不忍。
“咳咳……少侠你醒了?”对面的囚犯打了个激灵,抬起头,此时他脸上没了开始的癫狂,多了一份清醒。
“谢谢少侠刚才的提点,让我从魔怔中走了出来,世事无常,一切都是命,随缘就好……”此时对面的囚犯终于像一个人了,空洞的双眼里有了正常的光。
他重复着萧尘刚才说的话,“好一句'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',是我钻牛角尖了。”
“不知少侠可否告知你的姓名?”
“你就不怕我是杀人狂魔么?”萧尘死死盯着对面蓬头垢面的囚犯问道。
“哼,他们都说你是杀人凶手,我可不信!”那囚犯语出惊人。
“何以见得?”
萧尘心中一动,不敢小觑那个囚犯,收起了轻视之意,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一番。
“我本上林苑令丞,虽然不才,但自问也不笨,少侠还没入狱的时候,你的事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,按狱卒所述,你是凶手的话,为何后背有喷溅的血迹?”
打开话匣的囚犯讲起来滔滔不绝,他看着萧尘,竖起了两根指头,接着说道,“其二,少侠当时断着腿,路都走不利索,还能杀五个大活人?”
“其三,俗话说虎毒不食子,看面相少侠也非大奸大恶之人,怎能对两岁孩子下得去手?”
“其四,案发现场是第二天被发现的,少侠有大把时间逃跑,可是少侠却留在家里等着被抓,岂合常理?”
那囚犯扳着指头说的头头是道。
“知我者,仁兄也!”倍感委屈萧尘终于憋不住了,顿时眼圈发红,泪眼婆娑,这被人诬陷又无处可诉的感觉不好受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己,所以倍感亲切。
“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,少侠为何看起来不那么悲伤,这点恐怕也使少侠处境不妙吧!”
“说的太对了,我……”萧尘一时词穷,不知道如何开口,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,对家人还没啥感情吧。
“唉……他们虽名义上是我家人,其实……”萧尘叹了一口气,擦擦眼泪说不下去了。
“哦,我明白了,他们只是把你当做家奴,唉……听口气,少侠并非那些粗鲁之徒,怎么会去当上门……”对面的囚犯自行补脑道,说道粗鲁之徒的时候他鄙夷地瞥了一眼萧尘隔壁打着呼噜的汉子。
“被人卖了……”萧尘淡淡的回道,不愿多谈。
“我叫萧尘,尘埃的尘。”
话多必失,萧尘主动自我介绍道,顺带转移了话题。